【纪念五笔字型发明40周年】

建设有温度的科技工作者之家

——访“改革先锋”称号获得者、中国发明协会名誉副理事长王永民

      5月30日是全国科技工作者日。在这个属于中国科技界、属于广大科技工作者的节日里，广大科技工作者不仅为自身所从事的事业而深感荣耀，而且会更多地想到自己所肩负的使命责任。这一天，他们会想些什么？王永民教授接受专访时，作了很好的解答。

      访谈专家：王老您好！值此第七个“科技工作者日”到来之际，祝您节日快乐！

      王永民：感谢你的祝福！大家一起过一个愉快的节日。

访谈专家：王老，您是中国科协第三届、第四届、第九届全国委员会委员，也曾担任11年中国发明协会副理事长。科协工作、发明协会工作，都离不开党的领导，都不能偏离国家发展的大目标、大方向。党的建设总是贯穿一切工作的始终。我们想请您结合自己的科研工作和学会工作经历，谈谈您对学会党建的理解和体会。

      王永民：我认为学会党建就是建设有温度的科技工作者之家。

访谈专家：为什么这么说？

      王永民：习近平总书记指出，中国科协要肩负起党和政府联系科技工作者桥梁和纽带的职责，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、推动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作出更大贡献。怎么落实好总书记的殷切期待呢？这就要求科协组织建设好“科技工作者之家”，让科技工作者心无旁骛地投身创新创业创造，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、全面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贡献智慧和力量。

      党建工作有热度，科技工作者之家才有温度。有了高水平的党建引领，建设“科技工作者之家”就有了明确方向，科技工作者就能真正做到以党的旗帜为旗帜、以党的方向为方向，就能心有梦想、身上有光、脚下有根。有了高质量的党建引领，建设“科技工作者之家”就有了正确方法，在这个“家”里，始终让科技工作者当主角、以科技工作者为中心，他们遇到困难困惑时，始终能感受到“家”的温馨，感觉到娘家人、贴心人就在身边。有了高层次的党建引领，建设“科技工作者之家”就有了坚强保障，每一个科技工作者的创造热情都会被点燃，每一个科技人生都能有自己的精彩，在满天星斗中让“小我”融入“大我”，在建设科技强国的时代洪流中成就“自我”。这些，不正是习近平总书记和党中央的殷切期待嘛！

      访谈专家：科技革命，关乎国家兴衰，影响民族命运。在1978年召开的全国科学大会上，邓小平就明确指出：“四个现代化，关键是科学技术现代化。没有现代科学技术，就不可能建设现代农业、现代工业、现代国防。”您是名副其实的发明家、实干家，您不仅有40多项发明专利，还成功地把专利推广应用，转化为生产力。您的发明不仅改变了汉字的命运，更是在科技革命浪潮中用实践改变民族命运。请您结合自己的经历谈谈吧！

      王永民：汉字是中华文化的伟大基石，是以形表义的拼形文字。其特点是无序无码，一音多字。1980年前后，人类以电子信息产业为代表的科技发展突飞猛进，世界进入一个以科技和教育为主要竞争手段的时代，而中国汉字的信息处理与印刷技术革命，遇到了“卡脖子”的瓶颈。国内外有人断言，汉字不废除，中国便不能广泛使用电子计算机，中国无法实现四个现代化。可以说，那个时候，汉字真是到了生死关头！

      我也是生逢盛世！1978年全国科学大会召开后，全国科技工作者行动起来了。随后，一系列重要的科技政策陆续出台，党中央明确指出，现代科学技术是新的社会生产力中最活跃的和决定性的因素，全党必须高度重视并充分发挥科学技术的巨大作用。当时，我只是河南省南阳地区科委的一个办事员。南阳地区印刷厂承担了改造日本照相排字机的研究任务，由我负责这一项目。要实现排字校对，首先就必须把文稿变成代码，这就是汉字输入。我提出的方案很快得到领导的支持。南阳地区科委符明义和丁林两位领导，本是一人一间办公室，后来他俩居然挤在一间里，腾出一间让我专心搞研究。

      五年下来，我们抄编了12万张卡片，建立了一整套数学模型，提出了键盘设计“三原理”，发明了五笔字型，不用为输入汉字另造键盘，实现了英文键盘与汉字键盘的无缝转换，简易高效地输入汉字。1983年8月28日，五笔字型在郑州通过了河南省科委组织的鉴定。1983年9月27日，《光明日报》头版头题对这一成果作了报道，在世界上产生了很大的影响。1984年，新华社发表长文，称五笔字型是中国文化史上“其意义不亚于活字印刷术”的重大发明。国家科委和国防科工委先后发“红头文件”向全国全军推广五笔字型。1984年8月，五笔字型应邀到联合国演示，每分钟输入120个汉字，在世界上引起了轰动。1985年，五笔字型进入中南海，我曾到100多个单位讲课培训。1986年，五笔字型经外交部进入联合国。获得中、美、英三国专利后，美国DEC公司率先购买使用权，五笔字型成为我国第一个出口美国的电脑专利技术。随后，IBM、微软、苹果公司等也购买了五笔字型的专利使用权。1993年，我应邀赴新加坡为其全国图书馆系统培训五笔字型操作员。2008年，五笔字型获得了同领域唯一的国家技术发明奖。时任中国科协副主席、中国科学院院长路甬祥院士在其主编的《科学改变人类生活的100个瞬间》一书中写道：“1983年8月，中国南阳有一位叫王永民的奇人发明了五笔字型，汉字输入计算机的难题得到了根本解决。”

访谈专家：王码五笔字型是实打实的原始创新，是科技自立自强的生动案例。新华社的一篇报道，称您是推动汉字信息化的“当代毕昇”。我还记得，2003年，国家邮政总局发行了《当代毕昇——王永民》的纪念邮票。王老，在科技创新的道路上，您和科协组织又是怎么相识相知的？

王永民：这要从推广普及五笔字型谈起。科技创新是一个过程。发明创造的难点在于理论突破，形成科学实用的解决方案，这是创新的基础环节。常见的是，科研项目一经鉴定通过，研究人员就算完成了任务，成果被束之高阁，等别人来登门求用。五年苦干不出门，一朝鉴定天下知。鉴定了，出名了，获得了许多荣誉，但这并不是我的目的。科技发明的最终目的不应是为了得奖，重要的是必须把科技成果推广应用，使之产业化。科技成果不推广、不应用、不接受实践检验，它仅是一个理论方案，也许没有实用价值。五笔字型发明后，必须进入社会实践的检验和考验，以便不断地改进完善。我希望五笔字型能通过大规模的社会应用，造福社会、造福国家。1985年3月，党中央作出《关于科学技术体制改革的决定》，明确提出科学技术要面向经济主战场。这一下子让我找到了主心骨，坚定了我的信念，让我更有信心，更有底气了。

      我在南阳发明五笔字型，这是省科委安排的项目，一直得到省委省政府领导的大力支持。为了更好地推广应用，省委省政府把我从南阳科委调到河南省计算中心担任副总工程师。当时，我仅仅是一个从南阳调到省里的小干部，我推广普及五笔字型的探索道路是坎坷艰辛的。也是在这个时候，我与科协组织结缘了。我向河南省科协诉说了我的想法。河南省科协非常支持，在人财物等各方面都给予了很大帮助，在省科协办公大楼腾出了几间房子供我办公，还以非常便宜的价格把省科协招待所租给我。我就在那里落地生根，从1984年秋天开始，办起了五笔字型推广学习班，把五笔字型输入法推向全国。

      1985年，我申请了五笔字型发明专利，随着专利的推广，这一发明逐渐获得各方面的重视。除了中国科协和中国发明协会，对我的发明及应用的持续关心支持，1987年10月，国家科委发文在全国推广，并在京举办全国五笔字型推广会议，150个部委级单位参加。中国科协名誉主席、我的恩师严济慈先生到会发言祝贺，并题词“五笔字型，利国福民”。

访谈专家：您对科协组织很有感情。

      王永民：当然很有感情！我们科技工作者对科协组织都是很有感情的，这份感情很真、很实。现代科技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就是学科的分化、细化与交叉、融合同时并进，而科技人员又分散在社会各行各业，有的有归属单位，有的是自由职业者。比如，你是水利水电科学研究院的研究人员，从事水文水资源研究。这个行业里，在学科分类的基础上，还有专业细分、主攻方向。此外，任何一个学科都是辐射的，可能涉及到社会多个学科。想把水文水资源研究做好，除了要积极进行学术交流，提升研究能力，还得跟其他相关行业建立联系，有时还要得到人家的理解支持和协作配合，才能把工作做得更好。

      这时，科协组织就可以发挥自己“协”的特长来帮助你。为什么这么说？任何一个学科一个专业，它既有专业性的特质，又有社会性的特征。其专业之外，分散一点的社会性工作就可由科协组织协助完成，由科协组织把腿伸到社会相关领域里面去。我们科技工作者称之为科协组织的“暖心工程”。这项工程会让我们感觉到，思想有依靠，组织有挂靠。自己从事一项重要的科研活动，不但要得到本单位的支持，而且还要得到社会各界的关心、支持和理解。

      刚才讲到，我在南阳发明五笔字型，这是科委的项目，取得的成就产生了巨大的影响，但下一步的任务，不仅仅是继续研究，还必须把科技成果加以实用化、产品化，推到社会上去向别的学科发展。怎么实现？当时就是河南科协帮助我，后来中国发明协会帮助我。我和五笔字型都在中国发明协会里成长，我还担任了协会的理事、常务理事、副理事长。一路走来，我能获得国家科技发明奖及“当代发明家”称号，更是源于中国发明协会对我悉心的关怀和支持。1987年，我赤手空拳到北京来搞五笔字型推广，一天7元的房钱也出不起，穷困潦倒，住在府右街的地下室。中国发明协会在长春举办第三届全国发明展览会，就安排我免费参加展览会，并给我提供了展位，五笔字型获得了金奖。

      访谈专家：请您具体介绍一下中国发明协会，及中国发明协会是如何在党的领导下为本领域科技工作者服务的？

王永民：中国发明协会的成立，就是发生在“科学的春天”里的“春天的故事”。她是在党和国家领导人、中科院院士及社会活动家等135人的联合倡议下，经中央批准于1985年在北京成立的。参加联合倡议的有胡锦涛、倪志福等领导，也有钱学森、黄家驷等当时的学部委员，还有王崇伦等发明家。倡议成立中国发明协会的根本出发点，是推动群众性的发明创造活动。成立这个协会的时候，聂荣臻是名誉会长，会长武衡当时是国家科委副主任，后来中华全国总工会主席倪志福、科技部部长朱丽兰等先后担任理事长。

      中国发明协会举办发明展览会、评奖会，为发明家鼓励加油或排忧解难，对于有成就的发明家全力给予支持。中国发明协会有四大任务。第一，围绕经济建设、科技发展，推动群众性的科技创新活动。第二，对于获得专利的项目发明人，帮助推动其发明成果转化应用。通常，发明家就是比较单一搞发明、搞研究，对于市场、用户，甚至产品化都比较缺乏了解。另外，这些民间发明人大都是自费搞发明，不依附于什么单位，发明协会便引导帮助他们实现发明产品化，帮助他们寻找能实现产业化的厂家，甚至在国外找合作伙伴。第三，对于已经实现产品化的发明，发明协会每年都会组织它们参加全国性或国际性的发明展览会。发明家以个人名义参会。国家有关部委都会报名参会，有些部委将当年的发明报给发明协会，发明协会经过审批，选上一两百项，联合某个城市，举办发明展览会，搭建发明成果转化交易平台。第四，中国发明协会还组织中国优秀发明参加国际发明展览会。国际发明展览会两三年举办一次，已有众多中国发明成果获得国际荣誉，充分展示了中国的创新能力和创新形象。

访谈专家：王老，我们经常讲坚持党建引领，推动党建与业务深度融合。在您看来，学会怎么做好党建与业务工作的深度融合呢？

      王永民：首先，要坚决听党的话，按党的要求办。习近平总书记指出，要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，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。学会应按照习近平总书记的要求，动员本领域科技工作者积极投身科教兴国战略、人才强国战略、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实施，这既是党建工作，也是业务工作，是两者的深度融合。总之一句话，坚决听党的话，按党的要求做工作，才是合格的学会党建工作，才是合格的学会业务工作，反之，就是不合格，就是不称职。

      其次，要耐心帮助科技工作者办实事、解难题。党的二十大报告提出，要深化人才发展体制机制改革，真心爱才、悉心育才、倾心引才、精心用才，要求贤若渴，不拘一格，把各方面优秀人才集聚到党和人民事业中来。学会围绕本领域科技工作者在学术交流、发明转化、继续教育、人才举荐等方面面临的突出难题开展工作，帮助优秀人才脱颖而出、创新创造，既是科技工作者的热切期盼，也是党和政府的殷切期待，这正是学会党建和业务的深度融合、高效融合。

      再次，要发挥党员会员的积极性。发明协会会员首先得自己有发明，如果这些会员也是党员，就要在适当的场合给予表扬，让他们更好地起示范带动作用，激励其他会员积极创新创业创造，把党高度重视科技创新的决策部署转化为广大会员的生动工作实践。这样，学会的党建与业务会加速融合起来，学会就会从这种融合中获得更多动能与活力。

访谈专家：党的二十大报告明确提出要理顺学会党建工作管理体制。您是怎么理解领会的？

     王永民：学会工作是科协的主体工作。理顺学会党建工作管理体制，是增强党组织政治功能和组织功能的重要保障。政治功能的发挥，必须靠组织功能来实现。如果不理顺就是一盘散沙，不理顺就会政令不通。理顺之后有什么好处？政策传达不走样，政令统一了，思想统一了，大家拧成一股绳，形成合力，工作效率就提高了，政策规定就会更快更好地得到贯彻落实。

      我们要积极响应党中央的号召，理顺学会党建工作管理体制，营造温馨的科技工作者之家，维护好党的形象，树立良好的作风，把广大科技工作者团结好、引领好，带动广大科技工作者为新时代党和国家事业发展的目标去搞发明、搞创造、搞创新、搞推广，把科技成果转化为生产力。

      科协是全国“科技工作者之家”。有“家”的感觉是非常非常重要的。这些科学家都有理想，也有生活上的困难，每个人都有一摊事儿。科协组织是党和国家联系科技工作者的桥梁、纽带，科协组织多关心他们，他们就会一心爱党、一心爱国、一心爱人民，有一点热量就要发挥出来。这“三爱一热”也是我的本真本心。

访谈专家：谢谢王老！在纪念改革开放40周年之际，2019年12月18日，您与袁隆平、屠呦呦等一起，被党中央国务院授予“改革先锋”称号获得奖章。全国40年才有100名，这是很高的荣誉，祝贺您！您以改革者的奋斗姿态，迎接时代挑战，回答时代难题，您的故事开阔了我们的思路，将永远激励我们。再次感谢您接受采访！

      王永民：不客气，期待你们把科技工作者之家建设得越来越好，为建设世界科技强国凝聚磅礴力量。

（转自2023年第5期《学会》杂志，本文访谈、撰稿：戴宏，中国科协创新战略研究院副研究员）